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011章 遇山匪(四)

關燈
第011章 遇山匪(四)

21、

抓藥的那人即便臉上覆了面巾,我還是一眼就能認出,正是許桑衡。

許桑衡提了一包藥站在前方,用的是左手。

他並非是左撇子,我這時才註意到,他的右手竟是軟軟垂在身側的,無法擡起,醫館裏的大夫同他交談良久,又叫他脫去上衣,要查看肩上傷勢。

許桑衡遲疑了一下,才緩緩照做,扯松了上衣的領口,露出大半手臂及肩背,他的皮-肉上面竟有不少層層疊疊的鞭傷舊印,甚至還有用火燙出來的烙印,但最嚴重的,還是被烏朔劈的那一刀,雖然已經包紮過了,但一動之下,紗布就立時再次被鮮血染透,滲到皮膚上,觸目驚心。

烏朔認出他後,便按住腰間佩刀,嚷嚷著沖我喊道,“就是那個小子!他暗算我!我今天帶你來看病,不殺他!下次見他,我就殺他!”

許桑衡這時也聞聲回頭,看到了烏朔和我,他的動作怔然頓住,提著的藥亦轟然落地。

許桑衡瞳仁驟縮,死死看我,突然,又像是想起了什麽,慌張失措地將自己的衣服拉起,直至蓋住那滿身的傷痕。

22、

前世,許桑衡便鮮少在我面前脫衣。

每次我都快被他扒了個溜-光,他才會不急不慢地去解褲子。

我心裏不服氣,又覺自己這樣實在太過羞恥,像個任人玩-弄的小倌,他倒跟個恩客似的,只為洩-火,連衣都懶得脫,我越想越氣,索性有一次趁他不備,撲了上去,拽住他的衣襟整個扯下。

結果,就看到了他傷痕累累的身子。

我嚇得楞在當場。

因那傷實在太多太深,皆是長年累月留下來的印跡,鞭傷,棍傷,燙傷,踏傷,還有很多很多我根本就看不出來是用何物弄出來的傷,覆在他那具體格勻稱的身軀之上,愈顯可怖。

可怕的是,他的腕骨到小臂的那截皮肉上,有一道極長極深的刀傷,上半部分已經結痂,下半部分則仍舊鮮血淋漓,應是剛剛受傷不久,那斑駁的疤痕猶如一條蜿蜒的毒蛇,盤踞在他的小臂上,仿佛要同他的血肉融為一體,驚心駭人。

我抖著聲音問他這些傷是從何而來。

許桑衡默而不談,眼神閃躲。

“告訴我。”

我命令他。

“是我自己割的。”

許桑衡蒼白的面上竟浮出一抹慘淡的笑容,“是我自己用刀…將臂上的皮肉一點一點挑開的…”

“為…為什麽…”

我怕極了,下意識後退幾步。

“妙妙,不要問了。”

許桑衡忽然上前,扯住我的手,將我推到榻上,細細吻我,直到我被吻得身-軟難耐,再無暇他顧,他才溫柔地捧住我的臉對我道,“不要再問了。”

“都過去了。”

那是我第一次在心高氣傲的許桑衡眼中,看到了哀求。

23、

許桑衡依舊在看我。

烏朔這時也覺察出了不對,他扭頭看看我,又看看許桑衡,兇神惡煞地喊道,“小子,你看什麽!”

他甚至把我擋去了身後,隔開許桑衡的視線,“你不準,看我媳婦!”

“媳婦?”

許桑衡聽到烏朔這樣喊我,竟極輕地笑了一下,他再度看向我,卻見我抿著唇並不反駁,這笑容才忽而僵在臉上,如同淬了寒冰一般,澀然冰寒。

“妙妙,跟我走!”

許桑衡沖過來,想拉我的手。

烏朔自然不肯,狠狠推開他,道“你,憑什麽,帶我媳婦走!”

“他不是你媳婦!”

許桑衡也怒了,但到底右肩傷重,被烏朔這麽一推,疼得悶哼了一聲,但氣勢依舊不輸,他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刀,橫了過來,“滾開!”

烏朔冷笑著拔出尖刀,“小子,你想送死,我就,滿足你!”

眼見這兩人將要動手,醫館中的其他病人紛紛逃竄,大夫則頗為頭疼,又見這兩人爭論的交點似是在我,便靈機一動,指著我道,“兩位俠士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!這位小公子看起來面紅氣虛,像是有陳年舊病在身,可否讓在下先給他瞧瞧病癥?”

許桑衡和烏朔果然同時停手。

烏朔將刀重新收起,點頭道,“我媳婦,總咳,休息不好,大夫,開藥,讓他不要咳了。”

許桑衡則表情難看,一言不發地站在後邊,盯著大夫為我把脈。

那大夫為我把脈良久,眉心卻越皺越深,“這位公子應是素有肺熱,才至咳嗽,這種咳疾並非癆病,原是不會傳人的,但嚴重起來也會要命,且這熱病不除,公子他…他恐會短壽…”

我面無表情。

這些話,我前世便就聽過了。

正因我知自己短壽,從不敢奢求天荒地老,所以便更加珍惜眼前一切,拼了命地想要抓住。

可我費盡心思,卻到底不過一枕槐安,皆是空歡喜一場罷了。

24、

“什麽意思?!”

烏朔把刀往那大夫桌上用力一拍,“我媳婦,不會死!”

那大夫被嚇得胡子一抖,支吾道,“是,是,在下只是推測,推測而已,好生養著,是不會那麽快…”

大夫又道,“不如我先替這位小公子開些清熱的藥方,按時服用,便可緩和咳疾。”

烏朔方才罷休,“快去!”

“媳婦。”

烏朔看我表情不好,便像他平常摸那些受傷的小動物一樣,輕輕摸我的腦袋,哄我道,“別怕,下次,我再帶你換一家,換一家醫館看病,你不會死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瞥了一眼許桑衡,許桑衡亦沈著臉,不知在想什麽,只是烏朔每喊我一次媳婦,他的表情便愈扭曲幾分,待到烏朔摸我的腦袋時,他的眼裏幾乎能噴出火來,那只完好的左手一直在微微發著顫,好像下一刻就要沖上來再同烏朔決鬥。

我看許桑衡這樣,既覺得好笑,又有種莫名的快意:話本裏,許桑衡所做一切,本就是為了騙取我的真心,可現如今,我卻視他如若空氣,害他計劃落空,他自然不會好受。

可我轉念又想,他從前同我種種都只是為了騙我,這快意便又倏而消弭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股難言的酸脹濁氣,窒在心口,排解不去。

我起身,對拿著藥的烏朔道,“我累了,我們回去。”

“好!”

烏朔同我一道往回走,我執意不要烏朔在集市上背我,烏朔只好答應,為了顧我,還刻意放緩了腳步。

可當我們已經走出好遠了,許桑衡竟還遠遠跟在我們後邊,烏朔不由氣得橫眉倒豎,又想沖過去揍許桑衡。

我攔住烏朔,仰頭看他,“我想回去,我們不要管那個人了,好不好。”

烏朔只好委委屈屈地應了,“我,我聽媳婦的!”

但我沒想到的是,許桑衡居然就這麽一路跟著我們去到了山匪老巢。

我不知他是如何在右肩受了重傷,行動頗為不便的情況下爬上了雪山,只當他被烏朔的山匪同夥們抓住,綁到跟前時,才想起,這幫人應該是認得許桑衡的,畢竟許桑衡常率兵攻打他們,說是老仇人也不為過。自古兵匪不兩立,許桑衡這番自投羅網被抓住,怕是要吃苦頭了。

果然,這幫山匪商談一番後,決定殺了許桑衡,再把許桑衡的腦袋割下來,派人送去燕王府,嚇破那老燕王的膽兒,好叫他俯首認輸。

25、

不過,許桑衡沒有死成。

非但沒有死成,不知許桑衡跟這幫子山匪說了什麽,山匪們居然給他松了綁,甚至還默許他可以在山匪的地界上自由行動。

也是,許桑衡畢竟是話本的主角,想來也不可能那麽快就死的。

就連烏朔也悶悶不樂地同意留許桑衡在山上,還對我抱怨道,“為什麽,他們總來打我們!如果那個小子真的,真的答應從此以後不來打我們,讓我們,過些安生日子,就,就好了!”

我想起話本中的內容,烏朔他們起初並不算是匪徒,不過是在北燕一帶劫富濟貧,說是游俠倒更是貼切些,只後來,朝廷看不慣北燕,便以北燕有匪為理由,三番五次地命令養父剿匪,把他們逼得急了,便也開始占山為王,作惡一方,終成匪患。

看來,應是許桑衡許諾他們休戰止戈,招安山匪,方才得到了禮待。

說起來,我此番消失多日未能按時抵達上京,北燕王府居然毫無動靜,大宣朝廷也不見有何怪罪,否則許桑衡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鎮中,著實奇怪。

還有…我究竟要如何才能從匪窩脫身?我的行李和錢財烏朔已經盡數還給我了,但他看我看得太緊,此處又山高坡陡,想要逃脫並不容易。

正思忡間,烏朔的房門被人敲響。

烏朔打開門,見是許桑衡,便沒好氣地將他擋在門外罵道,“你這個,你這個臭小子,大半夜不睡覺!來找我做什麽!”

我正蓋了張獸皮軟毯,撐額側臥在木榻上,聽到許桑衡的說話聲,不由擡眸看他。

許桑衡也在看我。

四目相接的一瞬,我能明顯感覺到許桑衡來者不善。

他盯著我,洞黑的瞳仁裏卻似藏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,深如幽潭,暗不透光,令人心驚。

但對著烏朔,許桑衡又很快垂下了眼。

他抱著被褥,壓緩了聲音,有些無奈似的道,“山裏沒有旁的空房了,只有你住的這間地方最大,你的弟兄們明日還要繼續同我相商招安一事,便叫我過來,和你同住一夜。”

許桑衡頓了一下,又道,“我只要在地上湊合一下就好,你大可放心,我右肩肩骨已被你所傷,傷不了你的,你若不信,搜我的身便是。”

“我,我又不怕你!”

烏朔心思單純,果然受不得激,但他還是看了看我,拒絕道,“我媳婦,膽小,他睡覺時,不喜歡有外人在!”

許桑衡又是一滯,抱住被褥的手微緊了一緊。

“他不是外人。”

我終於開口,對烏朔道,“他是我的義兄。”

“…”

這下輪到烏朔沈默。

他苦著張臉,想了好久,才勉強讓開一條道讓許桑衡進來,還不忘粗聲粗氣地警告他,“那你,只準睡地上!我會好好看著你的!你,你可不準碰我的媳婦!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